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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視

    

無視



    這天,饒徹又去忙了,剩下秦墨嵐跟清清。

    苗疆的早晨總是帶著濕潤的霧氣,吊腳樓裡安靜得只剩下遠處傳來的鳥鳴和風吹過竹林的沙沙聲。自從饒徹一大早被族裡的人急匆匆叫走後,這份寧靜就顯得有些尷尬。秦墨嵐坐在角落的木椅上,身姿依舊挺拔如松,但目光卻始終落在窗外,不敢與屋內的另一人對視。

    趙清清坐在床沿,手指無意识地繞著衣角,她能感覺到那份沉默的重量,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。這是她曾經夢寐以求的獨處,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窘迫和無措。她知道該說些什麼,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。

    最終,還是秦墨嵐先打破了這份死寂。他沒有回頭,聲音平淡得像在詢問天氣。

    「餓了嗎?」

    趙清清的肩膀輕輕一顫,她抬起頭,看著他堅硬的側臉,遲疑地搖了搖頭,又點了點頭,最後只是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微弱的聲音。

    「……嗯。」

    得到回應後,秦墨嵐站了起來,邁開長腿朝廚房走去。他的腳步聲在木質地板上敲出沉穩的節奏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趙清清的心上。她跟著起身,鬼使神差地也走到了廚房門口,靠在門框上,看著那個男人笨拙地在水槽邊清洗著蔬菜。

    他洗得很認真,動作有些僵硬,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專注。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,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趙清清就這樣靜靜地看著,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大將軍,第一次為洗手作羹湯而煩惱的模樣,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。

    清清把臉靠在他的背後。

    那個溫柔的觸感來得突然,秦墨嵐正在洗菜的身體瞬間僵直,連水流過指尖的聲音都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臉頰的柔軟與溫度,隔著薄薄的衣料,緊緊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,像一縷溫暖而膽怯的陽光,悄悄滲透了他冰封已久的心防。

    他沒有動,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,生怕一點點的動作都會驚走這份久違的親近。水龍頭還在細細地流著水,時間彷彿被拉長,整個廚房只剩下這微弱的聲響和兩人交織的、幾乎聽不見的心跳。他背上那道淺淺的疤,似乎也在此刻開始發燙。

    趙清清閉上眼睛,貼著他,嗅聞著他身上那股熟悉的、混雜著皂角與淡竹氣息的味道。這味道曾經是她的安眠藥,如今卻讓她的心臟一抽一抽地疼。她什麼都沒說,只是想這樣靠著,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。

    過了許久,秦墨嵐才緩緩關掉水龍頭。他沒有轉身,也沒有說話,只是低頭看著水池裡的蔬菜,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。

    「……菜快好了。」

    他的話音剛落,就感覺背後的重量似乎更重了一些,她將臉埋得更深,像是在汲取最後的溫暖。秦墨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他最終還是沒有推開她,只是伸出還帶著水珠的手,輕輕握住了身側廚檯的邊緣,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
    那個單純依靠的動作,在下一秒變成了雙手環繞的緊緊擁抱。趙清清的手臂從他腰側穿過,交疊在他平坦的小腹上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像是要將自己嵌入他的身體裡,確認這份真實。這個主動的、帶著哀求的擁抱,徹底擊潰了秦墨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線。

    他的身體劇烈地一震,背脊的肌rou瞬間繃緊如鐵,幾乎要將懷裡的人彈開。他垂在身側的雙拳握緊又鬆開,指節因為極度的忍耐而泛白。他多想回頭抱住她,可理智卻像一道道冰冷的鎖鏈,死死地捆住他的四肢。

    「清清,放手。」秦墨嵐的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,壓抑得發顫,「你現在是饒徹的王后。」

    他嘴上說著拒絕的話,身體卻背叛了意志。他沒有掙扎,甚至還微微調整了站姿,讓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。這份自相矛盾,讓他眼中的痛苦幾乎要滿溢出來。

    趙清清聽到了他的話,卻沒有放手。她只是把臉埋在他的背上,無聳地搖了搖頭,然後抱得更緊。那沉默的堅持,比任何言語都更讓秦墨嵐心碎。

    「秦墨嵐……」終於,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悶悶地傳來,「你別走,好不好?」

    這一句近乎乞求的「秦墨嵐」,而不是親昵的「墨嵐哥」,讓他心頭最後一道牆徹底崩塌。他猛地閉上眼睛,仰起頭,努力將翻湧的情緒壓下去。最後,他終於抬起手,不是推開她,而是輕輕地、覆蓋在了她緊握在自己腹前的雙手上。

    那溫熱柔軟的觸感,在他的後頸上猝不及防地落下。秦墨嵐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般瞬間僵直,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也猛地一顫。他能感覺到她濕潤的嘴唇印在他的皮膚上,輕柔得像一片羽毛,卻點燃了一場無法撲滅的燎原大火。

    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,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衝上了頭顱。理智在尖叫著推開,身體卻貪戀這份觸碰到顫抖。他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,想要說些什麼,卻只能發出破碎的、压抑的氣音。

    「清清……別這樣……」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,充滿了掙扎與痛苦,「你是饒徹的……」

    話未說完,他感覺到她的吻變得更加膽大,舌尖輕輕地、试探性地舔舐著他脖頸的肌膚。那種帶著鹹濕氣息的撩撥,讓秦墨嵐的視線一陣發黑,他僅存的理智徹底斷線。

    下一秒,他猛地轉過身。

    巨大的力量將她抵在冰冷的牆壁上,秦墨嵐的雙手撐在她耳側,將她完全禁錮在自己的懷抱與牆壁之間。他低下頭,雙眼赤紅地盯著她,呼吸急促而灼熱,胸口劇烈地起伏著。

    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?」他咬著牙,聲音裡是無法掩飾的慾望和絕望。

    不等她回答,他狂熱的吻便狠狠地壓了下來,不像往常那樣溫柔或拒絕,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報復般的衝動,瘋狂地奪取著她唇間的每一寸空氣,仿佛要將這段時日所有的痛苦與思念,都在這個吻中宣洩殆盡。

    那一聲帶著哭腔的嬌喘,像是一把鑰匙,徹底打開了他名為「理智」的牢籠。秦墨嵐的吻變得更加兇狠而深沉,他的舌頭撬開她的貝齒,長驅直入,捲走她所有的呼吸和呻吟。他的一隻手離開牆壁,鐵臂般攬住她的腰,將她軟無力的身體更緊地按向自己堅硬的胸膛。

    他可以感覺到她在懷裡顫抖,那顫抖順著緊貼的胸膛傳遞過來,讓他心底的野獸徹底失控。他的唇順著她精緻的下頜線一路向下,吻過她纖細的脖頸,在那片剛剛被她親吻過的肌膚上,留下更灼熱、更濕烈的印記。他像一頭飢渴許久的野獸,急切地想要佔有她的一切。

    「墨嵐……別……不要……」她斷斷續續的抗拒,在此刻聽來卻更像是最催情的催化劑。

    秦墨嵐對她口中的言語充耳不聞,他的手已經粗暴地扯開了她的衣領,炙熱的唇舌順著她鎖骨的曲線流連。他用牙齒輕輕磨蹭著她敏感的肌膚,帶來一陣陣酥麻的戰慄。

    「清清……我的……」他在她耳邊呢喃,聲音嘶啞而夢囈般,滿是偏執的佔有慾。

    他的一隻手順著她腰間的曲線滑下,毫不猶豫地探入了她的裙底,隔著薄薄的底褲,準備觸碰那片早已失守的禁地。他的手指感受到了那裡傳來的濕熱,身體因為這份發現而震顫得更加厲害。

    那一聲顫抖的呼喚,像是一道魔咒,讓秦墨嵐所有粗暴的動作瞬間凝固。他的手指就停留在那片濕熱的布料之上,能清晰地感受到隔著布料傳來的、她身體的輕微痙攣與悸動。他抬起頭,赤紅的雙眼對上她泛著水光、帶著恐懼與迷離的眸子。

    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太複雜,有渴望,有害怕,有無助,還有一絲他不敢深究的依賴。這瞬間的清醒,像一盆冰水,將他從慾望的深淵中狠狠澆醒。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,他幾乎要在一個不對的時間、不對的地點,用一種近乎強迫的方式,奪取這個他本該遠遠守護的女孩。

    「我……」秦墨嵐的喉結艱難地滾動著,想要說些什麼,卻發不出完整的音節。他眼中的狂熱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自我厭惡與痛苦。

    他猛地收回了手,像是被燙到一般,身體也狼狽地向後退開一大步,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。他靠著對面的牆壁,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胸膛劇烈起伏,卻再也不敢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「對不起……」他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,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,「我混賬。」

    他抬起手,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身側的牆上,發出「砰」的一聲悶響。廚房裡再次陷入死寂,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和她無聲的哭泣。他背對著她,肩膀微微垮下,整個背影都寫滿了絕望與掙扎。

    「你不要我嗎?」

    那一句輕飄飄的、帶著淚意的問句,像一把淬了毒的鋒利匕首,精準無比地刺進秦墨嵐的心臟。他靠著牆的背脊猛地一僵,緩緩地、極為艱難地轉過身來。臉上還未褪去的情慾紅暈,此刻完全被慘白所取代,那雙赤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灰敗的痛楚。

    他看著她,看著她衣衫不整、淚眼婆娑的模樣,看著她眼中那份被自己親手製造出來的、全然的脆弱與不確定。他多想立刻上前一步將她緊緊抱入懷中,告訴她他要她,他瘋了一樣地想要她。

    可是他不能。

    秦墨嵐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他看著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,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那句徹底否定自己的話。

    「我不要你。」

    聲音不大,卻像一記重錘,狠狠砸在空氣中,也砸碎了他自己最後一點點僥倖。

    「我不要你……」他重複了一遍,像是在說服她,更像是在懲罰自己,「你聽懂了嗎?趙清清,我不要你。你是饒徹的王后,去找他,別再來招惹我。」

    說完這句話,他彷彿被抽乾了所有力氣,連看她的勇氣都沒有了。他轉過身,不再看她一眼,用那隻剛剛砸過牆而微微泛紅的手,推開廚房的門,狼狽地、幾乎是逃也似地走了出去,將她和一室的死寂,全都拋在了身後。

    那句冰冷的「我不要你」,徹底擊碎了她最後一絲期望。她的世界瞬間崩塌,發出無聲的巨響。趙清清的身體晃了晃,再也支撐不住,順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落在地。她雙手抱緊膝蓋,將臉深深埋進臂彎裡,彷彿這樣就能隔絕整個世界。

    起初只是無聲的顫抖,緊接著,壓抑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洩漏出來,最終變成了無法抑制的痛哭。那哭聲淒厲而絕望,像一隻被遺棄的幼獸,在空曠的廚房裡迴盪,每一聲都撕扯著她自己的心肺,也撕扯著門外那個不願離去的身影。

    秦墨嵐並沒有走遠。他只是靠在廚房門外不遠處的走廊牆上,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。廚房裡傳來的哭聲,每一聲都像一把刀,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地攪動。他用力地閉上眼睛,額頭抵著粗糙的牆面,雙拳在身側握得死緊,指節根根泛白,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用rou體的疼痛來對抗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悔恨與痛苦。

    是他親手將她推開的,是他親手將她逼到這般境地。他這個懦夫,除了用最殘忍的方式將她推給別人,什麼都做不了。他無法給她名分,無法給她未來,更無法在她面前,承認自己早已愛得無法自拔。

    廚房內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,最終化為一片死寂。秦墨嵐就這樣站著,動也不動,像是在為自己的罪行,接受一場最酷烈的凌遲。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直到走廊盡頭傳來了腳步聲。

    廚房的門被輕輕推開,打斷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。秦墨嵐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,看著她從地上站起來。她的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,眼睛紅腫得像桃子,但裡面那片曾經映照著他身影的湖泊,此刻卻已結成了冰,再也看不到一絲波瀾。

    她沒有看他,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眼神,只是徑直從他身邊走過,彷彿他只是一團沒有形體的空氣。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,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讓秦墨嵐心慌。

    她走到廳堂中央,才停下腳步,背對著他,聲音平淡得沒有一點起伏,像是在宣布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。

    「你回京城去吧。」

    這句話輕輕飄飄地落下,卻在秦墨嵐的耳中炸開驚雷。他猛地踏前一步,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沙啞與急切。

    「你說什麼?」

    她終於緩緩轉過身,那雙空洞的眼睛淡淡地掃過他的臉,然後移開,停留在他身後的某處。

    「這裡是苗疆,不是你該待的地方。護國大將軍,你的職責在京城,不在這個蠻荒之地。」她一字一句,條理清晰,卻冷漠得讓他發寒。

    秦墨嵐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,他想抓住她的手,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。他看著她那張陌生而冷漠的臉,忽然明白,那個會哭會鬧、會追著他跑的趙清清,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。現在站著的,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。

    「我……不走。」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,像是在做最後的掙扎。

    「這不是由你決定的。」她冷漠地收回目光,「饒徹很快就回來了,我不想讓他看見你在這裡。」

    那句「反正你不要我」,像是一根燒紅的鐵釘,狠狠地釘進了秦墨嵐的腦海裡,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言語能力。他怔怔地看著她,看著她那張毫無表情的臉,心底翻湧的劇痛幾乎要讓他窒息。他多想大聲告訴她,他不是不要她,他是太愛她所以才必須放開她。

    可是他說不出口。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,甚至像是一種狡辯。他的沉默,在她眼中,無疑就是默認。

    「我留下來……」秦墨嵐的聲音乾澀得像是要裂開,他艱難地組織著詞語,試圖找一個不會傷害到她,卻又能讓自己留下的理由,「……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全。」

    這是一個最愚蠢,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藉口。

    趙清清聞言,臉上甚至掠過一絲極淡的、近乎嘲諷的冷笑。她抬眼看向他,眼神裡的寒意幾乎能將人凍僵。

    「我的安全?」她輕聲重複著這四個字,語氣裡滿是諷刺,「護國大將軍,你忘了嗎?饒徹才是我的夫君,苗疆的蠱王。我的安全,不需要你來cao心。你現在的存在,只會給我帶來麻煩。」

    她每說一個字,秦墨嵐的臉色就更白一分。那些話,像是精準的利箭,一支接一支地射向他最脆弱的地方。

    「或者……」她話鋒一轉,身體微微前傾,用一種審視的、帶著惡意的目光打量著他,「大將軍是捨不得?捨不得這個你說不要的女人?」

    「大將軍在京城還有個楚冉冉在等你,我就不送了。」

    「楚冉冉」這三個字,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扇在了秦墨嵐的臉上。他整個人震了一下,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。他猛地抬起頭,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一種被刺穿的銳痛,死死地盯著她。

    她怎麼會……她怎麼會用這樣的語氣,提起楚冉冉?那個他用來當作擋箭牌,那個他早已決心要斷絕關係的女人?

    這句話裡的嘲諷與疏離,像是一把鋒利的刀,徹底剖開了他的胸膛,讓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,暴露在空氣中,無處遁形。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,他以為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,可是在她面前,他永遠都像一個被看穿了所有謊言的赤裸小丑。

    「你胡說什麼。」秦墨嵐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語調,他握緊的拳頭因為用力而不住地顫抖,「我跟她……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。」

    他急切地辯解著,迫切地想讓她明白,那從來都只是一場謊言,一場他自己都厭惡的謊言。他只想著她,從頭到尾,都只有她一個人。

    可是,她顯然不想聽。

    趙清清只是輕輕地勾了一下嘴角,那笑容淺得幾乎看不見,卻冰冷刺骨。她不再看他,轉身走向樓梯,只留給他一個決絕而冷漠的背影。

    「是嗎?那與我何干。」她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來,帶著一種徹底的倦怠與無所謂,「大將軍請自便,苗疆廟小,容不下您這尊大佛。前腳送走您,後腳我還得準備和親王夫的晚膳,實在是分身乏術,就不送了。」

    她說完,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樓梯,消失在轉角處。整個廳堂,只剩下秦墨嵐一個人,像被抽走了魂魄般,僵立在原地,心口那個被她戳開的血洞,正汩汩地流著血,疼痛得無以復加。

    趙清清踩著虛浮的腳步回到房間,反手關上門,將外面的一切徹底隔絕。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,身體緩緩滑落,最終蜷縮在門後的陰影裡。那句「我不要你」像一道魔咒,在她腦中無限循環,每一個字都化作了尖銳的冰錐,刺穿她的耳膜,直達靈魂深處。

    她不要被看見這副模樣,這副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潑灑眼淚、醜陋不堪的模樣。她抬手狠狠抹去臉上的濕痕,可淚水卻像是流不完的泉水,越擦越多。一種強烈的自我厭惡感從心底湧起,像潮水般淹沒了她。她討厭這樣的自己,討厭這個卑微到塵土裡,還奢望著被撿起來的趙清清。

    都是因為她,一切都是她的錯。如果她沒有那麼貪心,如果她能像饒徹說的那樣安分守己地做他的王后,如果她能忘記秦墨嵐,是不是就不會變得現在這麼可悲?她用力地揪住自己的頭髮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,額頭抵著膝蓋,發出痛苦的嗚咽,卻死死地壓抑著,不敢讓哭聲太大。

    為了尋找那些可笑的食材,她把自己的身體、尊嚴、靈魂全都賠了進去,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麼?是一句冰冷的「我不要你」。她覺得自己可笑到了極點,像一個投入了所有身家的賭徒,最後卻輸得一敗塗地,連塊遮羞布都沒剩下。就在這時,門外傳來了輕微的叩門聲,伴隨著饒徹溫柔而擔憂的呼喚。

    門外的饒徹被這一聲嘶啞的怒吼震得停住了所有動作。他舉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,臉上溫柔的關切瞬間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痛惜與自責。他知道,她又把自己困起來了,用那身柔軟的棉被,構築起一道誰也無法逾越的高牆。

    裡面傳來細碎的布料摩擦聲,以及被壓抑到極致的嗚咽,像隻受傷的小動物在巢xue裡絕望地哀鳴。每一聲,都像是直接搔刮在他的心尖上,讓他無比難受。他沒有再敲門,也沒有再說話,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,背脊挺得筆直,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。

    他將耳朵輕輕地貼在冰涼的門板上,努力地分辨著裡面的動靜。他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,將那個把自己藏起來的可憐人緊緊抱在懷裡,告訴她一切都無所謂,告訴她他會永遠陪著她。可是他不能,他怕自己任何一點過激的舉動,都會讓她更加恐慌,更加封閉。

    棉被裡的世界密不透風,混雜著她淚水的鹹濕氣息和絕望的溫度。趙清清把頭埋得那麼深,彷彿想就此窒息,就此消失。她不想聽,不想看,不想感受任何事。外面的世界,那些男人,那些令她痛苦的回憶,她通通都想要拋棄。可饒徹的沉默,卻像一張無形的網,將她與這個世界還牽連著,讓她無法真正地徹底死去。
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,當裡面的嗚咽聲漸漸平息,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時,饒徹才終於直起身子。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,深紅色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決絕的冷光。他知道,溫柔的勸說對此刻的她已經無用。他轉身,腳步聲沉穩而有力地朝樓下走去。

    樓下的空氣凝重得像是固體,秦墨嵐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雕像,呆立在廳堂中央,目光空洞地看著樓梯的方向,那裡曾是她消失的地方。他的世界在剛剛那一刻,徹底崩塌了。就在這時,沉重的腳步從樓梯上傳來,饒徹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中。

    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,深紅色的眼眸裡翻湧著暴風雨前的寧靜,那股從苗疆密林深處帶出的蠱王威壓,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。他沒有看任何人,徑直走到秦墨嵐面前停下,兩人之間的氣氛緊張到幾乎要爆炸。

    「你對她做了什麼?」

    饒徹的聲音很低,卻像寒冬的冰棱,一字一句地敲在秦墨嵐的神經上。他的目光如刀,刮過秦墨嵐蒼白的臉,那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質問與殺意。

    秦墨嵐緩緩抬起頭,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焦點,他看著饒徹,扯動嘴角,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。

    「我……如她所願,告訴她我不要她。」

    這話一出,饒徹的瞳孔猛地一縮。他死死地盯著秦墨嵐,像是要看穿他的靈魂,確認他話中的真偽。幾秒鐘的死寂後,饒徹忽然笑了,那笑聲極低,充滿了嘲諷與危險的意味。

    「很好。」他向前逼近一步,幾乎貼上秦墨嵐的胸膛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,「既然你不要她,那就留在这裡,做她的奴隸。看她吃飯,看她睡覺,看她……和我在一起。你這個懦夫,這就是你應得的懲罰。」

    那句冰冷的判決,像是一把無形的鎖鏈,徹底捆住了秦墨嵐的手腳。他僵立在原地,動彈不得,只是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,眼神裡是無盡的悔恨與絕望。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,只要能待在她看得見的地方,只要能確保她安然無恙。

    過了許久,那扇門終於有了動靜。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,趙清清的身影從裡面走了出來。她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苗疆服飾,臉上的淚痕已經被擦乾,但那雙眼睛卻比先前更加空洞,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,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。

    她沒有哭,也沒有鬧,只是平靜地走下樓梯。她的步伐很穩,目不斜視,彷彿樓下那幾個男人都不過是空氣。當她經過秦墨嵐身邊時,她的視線沒有絲毫的停留,甚至連一個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他。

    就好像,他真的是一塊石頭,一棵樹,一個與她毫無關聯的物體。

    這種徹底的無視,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要傷人。秦墨嵐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,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。他想開口喊她,想抓住她的手,可是在她那淡漠的目光下,他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無力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,從他面前走過,一步步走向饒徹。

    饒徹臉上的冰冷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融化,他上前一步,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,將她帶到自己身邊,用一種宣示主權的姿態,看著秦墨嵐。

    「餓了嗎?」饒徹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,他低頭看著她,眼裡滿是寵溺,「我讓廚房備了些你愛吃的點心,要不要嘗嘗?」

    趙清清沒有回答,也沒有搖頭,只是任由他牽著,像個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,輕輕地點了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