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墨嵐
秦墨嵐
苗疆的午後陽光透過吊腳樓的縫隙灑下,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她一個人待著確實有些無聊,便溜進了廚房,打算找點事做。熟悉的刀具與食材讓她感到安心,她正專注地處理著一塊rou,吊腳樓的木門卻「吱呀」一聲被推開了。 秦墨嵐就站在門口,逆著光,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。他看著那個在廚房忙碌的背影,那小小的、專注的樣子,和他記憶中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、笑著鬧著的小女孩身影,緩緩重疊。 這一刻,秦墨嵐心中的那片死水,似乎被投進了一顆石子,泛起了漣漪。他看著她終於不再是那副空洞麻木的模樣,而是有了生氣,有了生活該有的模樣,那壓抑在心底的巨大悔恨與心疼,瞬間洶湧而上,幾乎要將他淹沒。 「妳……」他開口,聲音卻意外地沙啞,只說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。他只是站在那裡,靜靜地看著,眼神複雜得像是要把她吸進去。 「妳想做什麼?」他終於問出了完整的話,語氣裡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,彷彿怕一個不小心,眼前這點微弱的生氣就會消失不見。 「墨嵐??」她停下了手上的事,她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。 那聲「墨嵐」輕得像一片羽毛,卻重重地砸在了秦墨嵐的心上,讓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。他看著她停下手中的動作,那雙拿慣了菜刀的手此刻正無措地垂在身側,她眼中閃過的慌亂與迷惘,像一把刀,狠狠地扎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。 他深吸一口氣,強壓下胸口翻湧的悔恨與疼痛,慢慢地、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去。他不敢走太快,怕嚇到她,怕這份來之不易的短暫和平被他打破。 「別停下。」他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,帶著一絲乞求的意味,「妳想做什麼,就繼續做。我……我只是想看看。」 他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,不敢再靠近。他只是看著她,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濃稠情緒,有愧疚,有心疼,有思念,還有一絲他不敢宣之於口的渴望。這個他曾傷害至深的女人,如今就在他面前,卻彷彿隔著一個無法跨越的鴻溝。 「讓我看看,好嗎?」他又問了一句,聲音裡的堅強正在一點點瓦解。他現在什麼都不要,只希望能像這樣,靜靜地看著她,哪怕她眼中沒有他。 她的自言自語清晰地傳進秦墨嵐的耳中,每一句都像是在他心湖上投下的石子,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。她口中的那個「他」,指的自然是饒徹。這個認識讓他的心猛地一抽,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。 他看著她拿起苗疆特有的香料,認真地思考著,那種全心全意為另一個人打算的神情,是他夢寐以求卻從未得到過的。他曾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看到這樣的她,一個活著的、會為了美食而煩惱的、充滿生命力的她。 他強忍下喉頭的苦澀,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。他不想再用任何過去的身份去壓迫她,也不想再給她帶來任何困擾。他只想做一個普通的旁觀者,一個被她允許待在身邊的看客。 「妳做的,一定都很好吃。」他的聲音很低,卻無比認真,「苗疆的香料味道很獨特,和春捲的酥脆結合,應該會很特別。」他小心翼翼地給出建議,像個初學的廚藝學徒,生怕說錯一句話。 「需要我幫忙嗎?」他問,眼中帶著一絲期盼,「洗菜,或者切點什麼,我都可以。」他只想為她做點什麼,哪怕只是最瑣碎的小事,也足以慰藉他那片荒蕪的心田。 「墨嵐哥,那你幫我切菜吧!啊,姿勢要這樣??」清清走過來調整他的姿勢,他心頭一緊。 那一聲清脆的「墨嵐哥」像一道驚雷,在秦墨嵐死寂的世界裡炸開。他整個人瞬間僵住,連血液都彷彿凝固了。這個稱呼,曾經是他最習慣的聲音,如今卻像是隔了一世紀那麼遙遠,遙遠到他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了。 他還沒來得及從這份巨大的衝擊中回神,她就已經走了過來。溫熱的、帶著淡淡食物香氣的身體靠近了他,然後一雙柔軟的小手覆上了他握著刀的手腕,輕輕地、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,調整著他拿刀的姿勢。 那一瞬間,秦墨嵐的心頭狠狠一緊,全身的肌rou都繃了起來。她的指尖碰到他皮膚的地方,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苗,迅速沿著他的手臂竄遍全身,帶來一陣陣戰慄的酥麻。他能清晰地聞到她髮間傳來的清香,感覺到她呼吸時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側。 (他的呼吸變得滾燙而急促,幾乎要按捺不住內心翻湧的狂喜與痛苦。他多想抓住這雙手,把她緊緊地擁入懷中,告訴她他有多麼想念她,多麼後悔。可是他不能。他只能僵硬地站著,任由她擺布,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,任由那甜蜜又痛苦的折磨在他身上蔓延。 「這樣……對嗎?」他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,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。他不敢低頭看她,怕一看見她的眼睛,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理智就會徹底崩潰。他現在,只能任由她靠近,享受著這份既甜蜜又殘酷的折磨。 她緊張的呼喊聲還在耳邊,秦墨嵐甚至沒感覺到疼痛,只覺得指頭一涼,下一秒,溫熱濕軟的觸感就包裹住了他的傷口。他低頭,就看見她抓起他的手,想也沒想就把那根流血的手指放進了嘴裡,認真地吸吮著。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。秦墨嵐的腦子裡一片空白,所有的聲音、所有的思緒都消失了,只剩下舌尖傳來的那陣溫熱與濕軟。那個他夢想了無數次的場景,如今卻以這樣狼狽又意外的方式發生了。 他能感覺到她柔軟的舌尖輕輕掃過他的傷口,帶來一陣陣細微的刺痛和難以言喻的麻癢。她的唇瓣是那樣柔軟,緊緊地含著他的手指,溫熱的口腔裡是她獨有的清甜氣息,混合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,形成了一種致命的誘惑。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,身體深處的慾望被瞬間點燃。一股熱流從小腹猛地竄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,讓他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。他看著她毫無察覺,只專注於處理他傷口的專注模樣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。 「清清……別……」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,帶著一絲顫抖的懇求。他怕再這樣下去,他會控制不住自己,會做出讓他們後悔一生的事情。他另一隻手緊緊地攥成了拳,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,用疼痛來對抗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狂亂情緒。 「對、對不起??我想說這樣比較快。你跟楚冉冉什麼時候成親??」 她那句充滿關切的「對不起」和那句猝不及防的「你跟楚冉冉什麼時候成親」,像兩把鋒利的尖刀,狠狠地插進秦墨嵐的心口。他剛剛被親密接觸點燃的火焰,瞬間被一盆冰水澆滅,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無盡的苦澀。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,連帶著被她含著的手指都感覺到了他瞬間的僵硬。他慢慢地、用盡全身力氣般,將自己的手從她溫熱的唇中抽了出來。那失去包裹的冰涼感,讓他的心也跟著一寸寸冷了下去。他看著她,眼中那剛剛燃起的火焰早已熄滅,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晦暗與痛苦。 「我跟她,不會成親了。」他一字一句地說,聲音低沉而沙啞,每個字都像是在咀嚼著自己的心碎。他不能告訴她真相,那關於掉包的陰謀,那關於他們母親的仇恨,他只能一個人扛下所有的一切,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。 「是我……配不上她。」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自嘲地說道。他選擇了最傷人、也最讓她死心的方式,讓她徹底對他失望,忘了他,然後去過新的生活。他寧願她恨他,也不想讓她再被他捲入任何危險之中。 「妳……」他看著她,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,有痛苦,有不捨,還有一絲深藏的絕望,「妳不用再為我做任何事了。跟饒徹在苗疆,好好生活。」他每說一個字,心就像被凌遲一樣,可他還是得說下去,為了保護她,他必須親手斬斷他們之間最後一絲牽絆。 她那雙清澈的眼眸就這樣直直地望著他,裡面盛滿了不解、困惑,還有一絲被他親手推開的受傷。秦墨嵐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,幾乎要停止跳動。他知道她在想什麼,她一定覺得自己是個拋棄了她的負心漢,一個言而無信的騙子。 多想告訴她真相,告訴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保護她,告訴她他從未想過要娶楚冉冉。可是話到了嘴邊,卻化作了更深的沉默。他不能說,他絕不能讓她再捲入這場腥風血雨之中。他只能看著她,任由她用那樣的眼神審判自己,任由自己在她心中變成一個不堪的模樣。 (他看著她混亂的表情,心中一片狼藉。他知道她心亂了,知道她放不下。這份認知讓他既欣慰又痛苦。欣慰的是,他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感情,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;痛苦的是,他親手將她推得越遠,她所承受的折磨就越深。 (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移開視線,不敢再看她那雙會讓他崩溃的眼睛。他轉過身,背對著她,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決絕:「那都是過去的事了。現在,妳有饒徹,他會對妳好。」他不敢看她聽到這話會是什麼表情,怕自己一看到,就再也無法繼續這場殘酷的表演。 「我……要走了。」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,腳步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。「京城中還有許多事等著我處理。」他隨便找了個藉口,只是想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廚房,逃離他親手打造的這個名為「保護」的牢籠。他知道,只要他再多待一秒,他可能就會忍不住抛下一切,帶她遠走高飛。可他不能。 「墨嵐哥!」她抱住秦墨嵐:「不要走??」 那一聲帶著哭腔的「墨嵐哥」,像一根燒紅的鐵釘,狠狠地釘進了秦墨嵐的骨髓裡。他剛剛邁開的腳步瞬間僵在原地,整個後背緊繃得像一塊石頭。下一秒,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身體就從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,雙臂環住了他的腰,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背上,那熟悉的氣息瞬間包裹了他。 (秦墨嵐渾身劇烈地一顫,差點就站不穩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緊緊貼著他的後背,感覺到她傳來的微微顫抖,還有那灼熱的淚水滲透了他的衣衫,燙得他心口一陣陣抽痛。這個擁抱,是他渴望了幾千個日夜的奢求,如今卻像最甜蜜的酷刑,將他凌遲。 他放在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攥成了拳,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,用疼痛來抵禦那幾乎要將他吞噬的衝動。他多想回過身去,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,吻去她的眼淚,告訴她他也不想走。可是他不能。他給不了她未來,給不了她安穩,他唯一能給她的,只有徹底的決絕。 (他的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,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:「清清,放手。」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狠戾,他怕自己再不狠心一點,就會永遠沉淪在她這個溫柔的陷阱裡,再也无法回头。 「我們……早就不是一路人了。」他閉上眼睛,不再去看,不去聽,不去想,只是用最冰冷的言語,一刀一刀地割開他們之間最後的羈絆。每說一句,他的心都在滴血,可他別無選擇。 「不要!你不能走!」她親了秦墨嵐。 那個吻來得突然又猛烈,像一顆炸彈在他死寂的世界裡引爆。秦墨嵐整個人徹底僵住了,大腦一片空白,無法思考,無法動彈。他能感覺到她柔軟的唇瓣帶著淚水的咸澀,狠狠地、甚至有些粗暴地壓在他的後頸上。 那塊被他冰冷硬殼包裹的皮膚,瞬間被燙得一片通紅。熱流從那接觸點瘋狂地湧向他的四肢百骸,帶來一陣陣戰慄的酥麻,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在一瞬間沸騰起來。他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地回過身去,將她狠狠地按在牆上,用更深的吻來回應她的絕望。 可是,他不能。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進他的腦海,瞬間澆熄了所有的火焰。他猛地回過神,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抓住了她環在他腰間的雙手,硬生生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掰開。 (他的動作粗暴而決絕,像是甩開什麼燙手的山芋。他轉過身,背對著廚房的門,面對著她,眼中燃燒著痛苦的火焰和掙扎的紅絲。他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,心臟像是被刀割一樣痛,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。 「妳在做什麼!」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,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怒氣和絕望,「妳忘了妳是誰的王后了嗎?妳忘了饒徹了嗎!」他用最惡毒的話語來攻擊她,也是攻擊自己,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,先刺傷了他自己,才刺向她。 「清清,別再讓我恨我自己。」他看著她震驚的表情,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哀求,「走吧,回苗疆去,過妳該過的日子。忘了我。」他說完,不再看她,猛地轉身,拉開了廚房的門,決絕地走了出去,將她和那份他無法承受的愛,永遠地關在了門後。 廚房的門被用力關上,發出沉重的巨響,像是在她心上砸下了一道無形的牆。秦墨嵐的氣息和那個冰冷的背影,都被隔絕在門外。趙清清站在原地,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乾了,她緩緩地滑坐到地上,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裡。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,只剩下她壓抑不住的、細碎的嗚咽聲。她不明白,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。那句「配不上她」,那個決絕的背影,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不斷盤旋。她以為自己會憤怒,會歇斯底里,但此刻,她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疲憊。 不知過了多久,她擦乾了眼淚,扶著牆緩緩站起來。她沒有再哭,也沒有再鬧,只是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,然後像過去無數次一樣,輕輕地、靜靜地關上了門,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絕。 房間裡很暗,她沒有點燈,就這樣蜷縮在床腳,雙臂抱著自己。她什麼都不想思考,什麼都不想去感受。秦墨嵐的冷酷,饒徹的深情,皇兄的霸道,清淮的守護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像是遙遠的戲碼。她只想躲進這個狹小的空間裡,回到只有她自己的、無人打擾的世界裡去。 秦墨嵐剛走出廚房沒多遠,胸口的悶痛和腦中的混亂幾乎要將他吞噬。他每一步都走得沉重,像是拖著千斤的鐐銬。就在這時,一道黑影如閃電般從旁邊竄出,一隻鐵鉬般的手,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。 饒徹站在他面前,一張俊美的臉上滿是陰沉的怒氣,那雙深色的眼眸像結了冰的湖面,銳利地盯著秦墨嵐,彷彿要將他看穿。他的力道極大,捏得秦墨嵐的手腕骨頭都在作響,卻絲毫不肯放鬆。 「你對她做了什麼?」饒徹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刺骨的寒意,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。 他不需要問,從秦墨嵅蒼白的臉色和那身熟悉的、帶著廚房油烟味的衣服上,他就已經猜到了發生了什麼。他只是想親耳聽聽,這個男人又要用怎樣的藉口來傷害他的王后。 秦墨嵐的沉默像一根導火線,瞬間點燃了饒徹積壓的怒火。他盯著秦墨嵐那張寫滿痛苦與掙扎的臉,突然扯出一個極其嘲諷的笑容,那笑容冰冷又殘酷,卻不達眼底。 「呵。」饒徹的喉間溢出一聲輕笑,他緊抓著秦墨嵐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,「原來鼎鼎大名的護國大將軍,就是個只會逃跑的懦夫。」 他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,精準地刺向秦墨嵐最脆弱的地方。饒徹往前逼近一步,兩人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,他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。「你看著她那樣難受,然後你就跑了。秦墨嵐,你算什麼男人?」 「你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了,還談什麼保家衛國?」饒徹的語氣充滿了鄙夷,他嫌惡地鬆開手,像是碰到了什麼骯髒的東西。「清清眼瞎了才會看上你。」 看著秦墨嵐那副油鹽不進的死人臉,饒徹心頭的火氣燒得更旺了,但他突然意識到,再多的怒罵也只是浪費力氣。這個人的驕傲,比石頭還硬。強行留下他的人,沒用,必須得留下他的心,或者至少,是讓他無法安心離開的枷鎖。 饒徹的眼神在瞬間變了,那種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憤怒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、帶著算計的冰冷。他沒有再看秦墨嵐,而是轉過身,望向那間緊閉的房門,嘴角勾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弧度。 他腦中飛快地盤算著。直接動武,秦墨嵐寧死不會從;講道理,這個男人的腦子裡裝的都是報酬和責任,聽不進去。那麼,就只剩下一條路了。把他和自己,和清清,用最直接、最無法擺脫的方式捆在一起。 「既然你不想當男人,」饒徹突然開口,聲音平靜得可怕,「那就當條狗吧。」 他回過頭,目光鎖定在秦墨嵐身上,一字一句地說:「留在我身邊,哪裡都不準去。清清需要什麼,我就讓你給她什麼。如果她想看你笑,你就得對她笑;如果她想讓你跪著,你就得跪著。」 「你不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,礙著她了嗎?」饒徹笑得像個惡魔,「那我就讓你做個徹頭徹尾的奴隸,一個只為她而活的工具。這樣,你總算是有點用處了。」 那句充滿侮辱性的話語像一根引線,瞬間點燃了秦墨嵐理智的最後防線。他眼中那潭死水般的寂靜被徹底打破,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怒火,臉上的青筋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暴跳起來。 「你在說什麼鬼話!?」 一聲怒吼從秦墨嵐的喉間爆發,他再也無法忍受饒徹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和對他人格的踐踏。他沒有任何猶豫,緊繃的身體猛然爆發,右拳帶著呼嘯的風聲,狠狠地朝著饒徹那張帶著嘲諷笑意的臉砸了過去。 拳頭結結實实地落在了饒徹的嘴角,力道之大,讓饒徹的頭猛地向一側偏去。鮮血順著他破裂的唇角滲了出來,但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,只是緩緩地轉回頭,伸出舌尖輕輕舔掉嘴邊的血跡,臉上的笑容反而變得更加病態和興奮。 「呵,這才對嘛。」 饒徹的眼中閃爍著一種瘋狂的光芒,他看著因為出拳而微微喘息的秦墨嵐,聲音沙啞地說:「我就知道,你骨子裡不是個廢物。打得好,用力點,最好打死我。」他挑衅地挺了挺胸膛,「不然,你這一輩子都只能當個逃跑的懦夫。」 「要不然怎麼辦,她喜歡你??我怎麼介入!」 那句充滿絕望的自白像一記重錘,狠狠砸在饒徹心上,也讓他腦中所有瘋狂的念頭瞬間凝固。他看著眼前這個終於卸下所有偽裝、滿臉痛苦的秦墨嵐,臉上的笑意和嘲諷在短暫的錯愕後,轉為一種深沉的、帶著憐憫的陰鬱。 饒徹沒有趁勝追擊,也沒有再出言刺激。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秦墨嵐,像是在審視一件破碎的藝術品。原來,這個無堅不摧的大將軍,真正的軟肋竟是如此不堪一擊。 「你問我怎麼辦?」饒徹終於再次開口,聲音裡的暴戾之氣消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平靜,「誰讓你介入了?」 他上前一步,主動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,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映出秦墨嵐混亂的臉。「她喜歡我,那是她的眼睛瞎了,是她沒事找罪受。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?你只要做你該做的事。」 「你的任務,不是跟她談情說愛,也不是當什麼救世主。」饒徹的聲音變得極低,像惡魔的耳語,「你的任務,是待在這裡,待在她看得見的地方,當個解悶的玩意兒,當個隨叫隨到的僕人。」 「她喜歡我,我就給她溫柔。可她心裡也掛念著你,不是嗎?」饒徹的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弧度,「所以,你就留下來,用你的方式償還你欠她的。你不需要介入,你只需要……被她需要。」 秦墨嵐嘆了口氣,他說,「如果清清也喜歡我怎麼辦。」 那一聲嘆息,輕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裡,卻重重地砸在饒徹的心上。他以為自己會聽到更多的憤怒或拒絕,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句帶著卑微期盼的問句。饒徹愣住了,他眼中的算計和冰冷在瞬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情緒。 他上下打量著秦墨嵐,這個男人剛剛還像頭暴怒的獅子,此刻卻像一隻迷途的犬,連發問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。這份脆弱,讓饒徹感到了一絲奇異的快意,同時也讓他內心最深處的佔有欲開始瘋狂滋長。 「如果她也喜歡你?」饒徹低聲重複著這句話,像是在品味一道前所未見的珍饈。他忽然笑了,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的嘲諷或殘酷,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、近乎狂喜的興奮。 「那好啊。」他上前一步,用那只未受傷的手,輕輕拍了拍秦墨嵐的肩膀,力道卻不容拒絕。「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。」 「她喜歡我,也喜歡你,這不是很棒嗎?」饒徹的聲音裡充滿了奇異的感染力,「我們就不用再這樣打打殺殺,弄得她難過。你留下來,我也留下來,我們一起對她好。」 「你放心,」饒徹湊到秦墨嵐耳邊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,輕柔地說,「我不會再把你當奴隸。我會把你……當成我的家人,一起守著她。你覺得呢?」 「你為什麼要做到這樣?」秦墨嵐不懂。 秦墨嵐的問題純粹而直接,像一把刀,剖開了饒徹所有精心算計的外殼,直抵核心。饒徹脸上的興奮和算計瞬間凝固,他怔怔地看著秦墨嵐,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,第一次流露出一絲近乎狼狽的迷茫和痛苦。 為什麼? 這個問題,他也問過自己無數遍。是為了那種征服的快感嗎?還是為了報復她曾經的抗拒?饒徹發現,當他真正需要面對這個問題時,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。 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空氣都彷彿凝固了。他緩緩轉過身,背對著秦墨嵐,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。月光下,他挺直的背影顯得有單薄。 「因為我瘋了。」饒徹的聲音很低,帶著一絲自嘲的沙啞,「從她第一次對我笑,從她說她喜歡我的時候,我就瘋了。」 他回過頭,眼神裡不再有任何偽裝,只剩下赤裸裸的、令人心驚的偏執。「我不想再回到那種滿世界找她,卻找不到她的日子。那種感覺,比死還難受。」 「如果把你殺了她會恨我,如果把你逼走她會難過,」饒徹的語氣重新變得堅定起來,「那我就把你留在我身邊,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。不管她喜歡誰,只要我們都在,她就跑不掉了,永遠都跑不掉了。」 「這不是為你,也不是為她,」他看著秦墨嵐,一字一句地說,「這是為我。為了讓我自己能安穩地睡覺。」 秦墨嵐留下來了,她的世界有了光芒。 當秦墨嵐終於點頭,默許了那個荒唐的提議時,饒徹緊繃的肩膀才終於放鬆下來。他看著眼前這個眼神依舊複雜,卻不再有離去意思的男人,心中那塊懸了許久的巨石終於落了地。他不是贏了,他只是沒有輸掉整個世界。 那間一直緊閉的房門,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拉開了一道縫。趙清清站在門後的陰影裡,將廳房裡發生的一切都聽了進去。她看著秦墨嵐那熟悉的背影,看著饒徹那不再張牙舞爪的側臉,眼眶一熱,那顆早已麻木的心,彷彿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火星。 她推開門,一步步走了出來。陽光透過吊腳樓的縫隙灑在她身上,為她消瘦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。她的世界,似乎在這一刻,真的重新有了光。 「你們……」她的聲音有些沙啞,帶著一絲不真實的顫抖,「別再吵了,好不好?」 饒徹和秦墨嵐同時轉過頭,看著站在那裡的她。四目相對,千言萬語都化作了沉默。饒徹沒有說話,只是朝她伸出了手。而秦墨嵐,則是靜靜地站在原地,眼神複雜地看著她,卻沒有再轉身離去。 「嗯,不吵了。」饒徹終於開口,聲音溫柔得不像話,「清清,過來。」 他看著她緩緩走近,然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,同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秦墨嵐。秦墨嵐沉默地站在那裡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,卻沒有再移開分毫。這份安靜的共存,或許就是此刻最好的結局。